通过医护人员的双眼,让我们走进急诊大世界,看看都发生了什么......
面对生命的终点......
作为临床的医务工作者,尤其是急诊医师,必然会面临患者死亡。从医时间尚短,医院后所面对的几次患者生命有可能走向最后的阶段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年11月,抢救室:那时,我刚来协和,一切都是陌生而新奇的。而在抢救室,碰到的又是最危重,与死亡仅有一线之隔的病人。
在一个晚班上,我碰到了那位老人。
她是脑出血,CT上有一定面积,一直在保守治疗。她当时已经入抢救室有一段时间,经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谵妄呢,在这里呆久的人都这样。”一位在抢救室待了很久的内勤老师这样告诉我,大概是看我在她旁边看了很久,安慰我的好奇心。
我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因为她还在嗯嗯啊啊地叫着,还在大喊大叫着。
直到有一个班上,我是她的负责医师,需要行一些常规的问诊查体评估。就在我看她瞳孔的时候,她突然拽着我的手说:我想出去,医生我想出去,让我出去吧。她说得很清楚,一直在恳求,像是拿生命的最后一丝意识在恳求。她眼角含着泪水,我吓着了。
“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我趁着空闲问主班师姐。
“家里儿女很多,意见不一致。有的要积极抢救,有的又怕花钱,就在这儿耗着。”师姐同情又无奈地看了眼老人。老人的病床离医护台很近,我们时常能听到她的呢喃或大喊,在这个24小时监护仪嘈杂的抢救间。
有一次,家属探望的时候我凑到旁边,趁着跟家里人交代病人的时候问家属意见。“她在这里很遭罪,一直想要出去。你们家里人现在是什么意见?”女儿很孝顺,拉着老人的手不断流泪,“妈,你再坚持坚持,好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老人会不会好我不知道,或许出血灶有一天会吸收,她会清醒地再帮女儿哄孩子,帮儿子家里做饭做家务;或许她以后的生命一直这样不清楚,每天被不知是病魔还是恶魔折磨。
年12月消化内科:见到病人之前我已经看到了他的片子和报告,胰头很大的占位,PET报告说多发转移。入院的时候已经是羟考酮60mgq12h镇痛,想来在超声内镜下取活检定病理。
我对肿瘤晚期的病人有一种本能的“抵触”,问诊的时候常常点到即止而不去深究:哪儿疼,几分,其他部位疼吗?哦哦,的确很疼,您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做到的共情。
他不怎么爱说话,一般都是二女儿在说,妻子和大女儿都很腼腆,只有在二女儿描述不准确的时候,患者会补充说明,声音也是淡淡的。
“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我们还没有告诉他。万一不是呢?”二女儿追我到屋外小声地说,“麻烦您别告诉他,我爸以前是特别好强的人,身体也特别好没生过什么病。”
嗯,50多岁,既往无殊。
超声内镜做了,我带他去的,占位处富血管,穿刺风险太大。内镜老师在台上跟我说,需要疑难病例讨论。疑难病例讨论结果也不建议穿刺,风险太大。而且对于患者来说临床可以诊断胰腺癌,预后不佳,冒险意义不大。
没取。
患者家属并没有很失落,反而像松了一口气。我准备了一大堆解释,并没有派上用场。
做完穿刺的那晚恰好我值班,二女儿来到办公室说了解一下病情。
“我们已经看过很多教授了,肿瘤科、胰腺外科、消化科……像今天的会诊也经历了几次,大夫都说风险很大。”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没取也是好事,我们也怕风险太大他撑不住。可能这样还能多活一段日子。”
“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日子不太多了,你们要不要告诉他,看他有什么想干的事情或者还没有完成的心愿?”我那段日子大概是看书看癔症了,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医生,你是说他已经到那一步了吗?”她怔怔地看着我。
我也觉得似乎话说得唐突了些,但以我不多的医学知识知道“癌中之王”预后极其不佳。“你也先不要太着急,我们目前没有病理证据,无法证明它就是恶性肿瘤。”我停顿了一下,“但是,临床上来说可能性特别大。你也看到他现在的状态一天天差了,需要特别强的药物控制疼痛。”
她反而平静下来,“你这样说我反而明白了,谢谢你。”
那晚,她跟我说了很多,因为性格原因她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整个病情也是她在撑着,不知道如何跟她爸爸,跟妈妈姐姐告知,种种云云。
我一直听着她倾诉着,不知道自己能帮点什么,对于每个家庭来说这都是灾难。“或许,你可以慢慢告诉他们。而且我相信,你的父亲对自己的病情会有感觉,即使他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第二天,病人就跟我说要出院了。“我觉得你说得对,既然在这里做不了什么,我们还是出院吧。”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道病人的死亡还有多久到来。不过,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拥抱死亡了,而且比我最初见他的时候反而安心了些。
年3月老年科:我又碰到了一位胰腺癌的老人,60多岁,对于老年科的其他老人来说,她还太年轻。就像是我这个年纪看到出生的孩子一样。
疼痛管理,营养维持,缓和模式……老年科有一套精湛的团队(营养、心理、康复、药剂、缓和),处理过很多这样的病人,可以让病人及家属都得到身心的支持照顾,尽可能改善病人的生活质量。
我看着她在我的面前一天天衰弱下去,从经口进食到静脉营养,止痛药物也在逐渐加强。她并不清楚自己还有不足3月的生命,以为疼痛可能是腰椎病,营养差只是肠梗阻不能吃饭。她老伴每天陪着她,告诉我今天又比昨天哪个地方变好了,他也不清楚自己爱人的生存期,经常跟我笑着说他那优秀的儿子女儿。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他们,医院跑,谈话、签字、下一步诊疗计划都是孩子们做决定。而我们都知道,死亡正在马不停蹄地向这位老人赶来,而这我们谁都无可奈何。
她并没有在我面前死去,我不愿意去想象肿瘤如何狂风暴雨般吞噬她的生命,至少她不必身上插了一大堆管路,在医护人员的不断心肺复苏中离世。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我见过一些死亡,突发大咯血的、心梗心脏骤停的、主动脉瘤破裂的、重症肺炎的……他们在我面前心电图变为直线,我真真切切见到生命的离去而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但是令我印象深刻地反而是那些未曾离去却不能阻止死亡的病人。如何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程给予温暖是在目前医疗技术无能为力时无数医生思量的事情。
尽力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对于终末期病人,大家逐渐了解到“缓和医疗”,它